重温华语经典《霸王别姬》

7、8月作为国产电影保护月终于过去了，今年的国产电影基本没有黑马，一烂到底，在这种时刻总让人忍不住要回味一下那些真正经典的国产电影，比如1993年上映的《霸王别姬》。

精雕细琢的剧本改编，丰富精彩的人物塑造，精彩绝伦的疯魔演义，张弛有度的叙事节奏，意境悠远的电影画面，史诗格局的文化内涵，23年过去了，《霸王别姬》始终是我心中最伟大的华语电影，没有之一。

《霸王别姬》这个故事最初的雏形是想搞的罗启锐导演创造的，程蝶衣、段小楼的名字都是他起的，段小楼取名自张彻电影《复仇》的男主角关小楼，程蝶衣取名自罗启锐的好友作词家陈蝶衣，在1981年李碧华和罗启锐合力编写了《霸王别姬》的第一版剧本，罗启锐指导拍摄成了一部时长90多分钟分上下两部的电视电影，当年罗启锐心中的程蝶衣就是张国荣。

虽然当时张国荣就很喜欢程蝶衣这个角色，但是碍于他当时是当红偶像所以无法接拍，1985年，李碧华把《霸王别姬》编写成小说发表了出来，6年后也就是1991年 ，李碧华创作了这部电影的剧本第三稿，芦苇又将电影剧本再次进行改编，然后拍摄出来，这就是我们目前很熟悉的这部《霸王别姬》了，这个时候张国荣才接下了这个命中的角色，成就了经典。

故事讲述了1924年，北洋政府时代，九岁的小豆子被出身青楼的母亲带到喜福成戏班拜师学艺，为了让儿子顺利进戏班，母亲一道砍断了小豆子的六指，然后匆匆离去。

自此小豆子没了母亲，但多了严厉的师傅，和一班师兄弟。师兄小石头对小豆子最为照顾，二人咿咿呀呀浅吟低唱，感情甚笃。

小豆子扮演的虞姬眼波流转俊美非凡，被张公公一眼瞧上，带走亵玩强暴，被迫长大成人。身心受创恍恍惚惚的小豆子，捡到一个弃婴带回戏班取名小四。

祖师爷赏饭吃，师兄二人出了科，小石头变成了段小楼，小豆子长成了程蝶衣，两人的拿手好戏《霸王别姬》风靡京城，一时风头无两。

天皇贵胄袁四爷对蝶衣痴心一片，只可惜落花有意随虞姬，虞姬偏恋楚霸王，但这世间的事偏就是虞姬有梦霸王无心，小楼娶了精明能干的风月女子菊仙，而心灰意冷的蝶衣也终于赴了袁四爷之约，四爷赠蝶衣一把宝刀，只求此生化作这倾城笑靥的刀下亡魂，化作这绰约风姿的不二法身，化作这绝世风华的裙下之臣。

“一笑万谷春，一啼万古愁，此境非你莫属，此貌非你莫有”

自此蝶衣宣布，不再和小楼合作。日本兵进城，蝶衣吟唱依旧，四爷亦捧场依旧，蝶衣为救小楼给日本人唱戏，到头来却被小楼鄙夷唾弃。出狱的小楼与菊仙只羡鸳鸯不羡仙不羡仙，而蝶衣则吞云吐雾吸大烟，彻底分道扬镳。

日本投降，师傅去世，国军进城，师兄弟再度联手从唱戏，观众也从日本人和袁四爷换成了国民党军人，国军以汉奸之名将蝶衣抓走，蝶衣只许撒谎日本人对他用刑便可轻易脱身，但他拒绝做假证，所幸国军高观喜欢听他唱戏，他还是安全脱身了。

新中国建立，戏院红旗飘飘四爷惨被杀掉，小四心思活跃，与蝶衣决裂的小四取代蝶衣和小楼唱戏，蝶衣一把火将院子里晾着的戏服烧掉。

几十年后，在日本人和国军牢中都未曾低头的小楼和蝶衣不得不屈从于打着正义的旗号施展暴行的年轻人，你出卖我我出卖你，面目狰狞可恶可憎，这些年轻人口里反封建反日军云云，所施的暴行却更甚，当这些人丧尸了生而为人的基本尊严后，他们必须要将尚保留一丝体面的人们赶尽杀绝，只因这样的体面与干净刺痛了他们的神经，提醒着他们的龌龊，只要你不一同肮脏，你便是不共戴天的敌人。

保持沉默的菊仙最终不堪侮辱，悬梁自尽。然而纵使你一同跳梁你也不过是用之即弃的草芥，所以小四在侮辱了蝶衣之后也赢来了自我的唾弃和侮辱。

十一年后，蝶衣和小楼最后一次共同走台，再唱《霸王别姬》，人生弹指一挥间恍然若梦，蝶衣拔剑自刎，虞姬终归故里。

李碧华的小说非常具有诗意，而电影则要用光影在荧幕上将这份诗意传递给观众，编剧芦苇将情节编排的纵横交错、层层相扣，各种隐喻意向妙不可言，前后细节相互照应，融为一炉，将近3个小时的电影丝毫不显冗长，精妙无比，镜头语言含蓄又精准，比如对小豆子娘妓女身份的交代，电影里没有一句话说明她的职业和出身，但她出场的戏一个猥琐男上来就摸她的脸，语调轻浮，接着戏班师傅和孩子们的态度和话语都将小豆子娘的身份交代的清清楚楚。这种精炼的镜头语言和强大的叙事能力贯穿着整部电影。

电影里大量运用各种意向，剧中反复出现的“烧衣服”为电影和程蝶衣这个人物，都塑造了一种强烈的仪式感，小豆子烧了母亲的衣服祭奠的是母亲的离开，蝶衣两次烧戏服，祭奠的是艺术与精神的逝去，象征主义手法使用的淋漓尽致，在电影的镜头里剁手指、烟杆捣嘴这样的阉割隐喻用的精妙而自然，指代与叙事两项作用并行不悖。

而电影里多次出现的镜子作为处理人物关系的意向，用的更是十分漂亮。蝶衣和小楼两人背靠背坐着对话，袁四爷带着礼物和蝶衣背对背说话，这两场戏镜头都处理的极其精彩，两人相背而对，各怀心事，通过各自眼前的镜子交流，水中月、镜中花，镜头语言饶有意境，对于复杂的人物关系又起到了隐喻作用。

在李碧华的小说里，虞姬自刎、血溅刀锋不过是一场痴梦，蝶衣从梦中惊醒，依旧清醒痛苦的苟活，在电影里，蝶衣终究人戏合一，做了自己的虞姬，追随心中的霸王而去，前尘往事、情爱恩怨，全都化成泡影消散开来。小说要比电影的结局更加残忍，程蝶衣一生痴心，为戏痴狂、为爱痴狂，他爱的既是纠葛一生的段小楼，更是那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的西楚霸王，半生波折、颠沛流离，体会过无限悲凉和屈辱，经历过极致的疯狂和污秽，却不曾真正品尝过幸福的滋味,卑微麻木的苟活世间、无限凄惶。

程蝶衣这个角色，纵观整个华语世界只有张国荣能演绎得如此入木三分、令人心碎，他扮演的虞姬骨子里透出来的是末世皇族的高贵，和悬崖边缘的凄惶，是对爱情的不死欲望，是对艺术的无限遐想，总有妙笔千万难描绝世容颜，总有画纸成叠难绘痴嗔爱怨。